差不多一小时后,施林风的跑车停在了位于地安门附近一家高档私宴菜馆的门前。从前,没跟妻子离婚的时候,他经常陪她来这里,对这家菜馆的美食印象深刻,可自从离了婚,已经很少来过了,一来是不愿再想过去的烦心事,二来是手头总闹钱荒,对于动辄上万元的消费已经变得不太敢问津,就觉得光在这里吃喝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到其他地方去找点乐子好。今天居然有人请他过来的,倒是令他喜出望外。既然如此,事情便另当别论。他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热心于马上就能够得到的东西。
灰墙之内,庭院深深,尽管是在隆冬季节,过道一侧的翠竹仍旧枝繁叶茂,清香扑鼻,前院天井里已经装饰上了各种各样的彩灯,一颗硕大的圣诞树刚刚运来,几个工人还在它的下面忙碌,给人一种强烈的节日将近的氛围。餐厅在后院,满地铺着锃亮的青砖,一条大红地毯直接通向正房,内里分设有两个包间,一边的厢房则用作厨房,另一边派作了客人酒足饭饱后休憩喝茶的场所。这里每天只在中午和晚上供应四桌酒席,没有预定通常是不被接待的,只是由于近来生意不大景气,相应的规矩也没变得那么严苛,今日“东”字号的包间就是临时被定下的,“西”字号的包间还空着。施林风一来到这里,扬起鼻子使劲嗅了两下,感觉已经很久没闻过这么独特的菜香味儿了,禁不住腹内一阵饥号,止不住地狂吞了几口口水。说起来,对于蹭吃蹭喝的这种事他一向都很有经验,断然不会由于付钱的不是自己而觉得难堪,不但能够很好地保持住自己的风度,甚至还可以面不改色地夸夸其谈,可是今天临到进门时他还是心虚了一下,都只为请他前来吃这顿饭的是一个女人,这在他还是头一回。
“施大公子你来啦。”一个温软如玉的声音从里面招呼了他。随着这个极其悦耳的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位年纪在四十上下,身材微胖,长相圆润的夫人,此刻,正端庄淑丽地坐在餐桌旁,拿一双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刚刚走进来的施林风,好像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即使他刚才还在天涯海角,在听了她的召唤后,也会不顾一切地飞跑过来,她的这种极其罕见的自信配上无可挑剔的容颜与幽兰若谷的气质,颇具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坐吧。”张雨伶指了指餐桌对面的椅子客气地对来人说。
施林风原本是想好了几句客套话,但见了张雨伶后,忽然感到十分紧张,他就给忘了,磨叽了一会儿,最后坐了下来,“那么,我坐下了。”他嘟囔着说。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郭彤与凤凰小姐的大婚上,没想到,这么快又坐在了一起——你这一向过得都好吧?”
“我的情况您知道,虽说是施家长子,真正做主的人却是我的二弟,能混个不赔不赚已经不错,好可是谈不上。”施林风颇为诚实地回道。
“也是,你既不当家,自是免不了要处处受制于人,不过幸好,你们还是亲兄弟,料想施公子也不会亏待于你。”
“他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是家产却要有我一半的。”施林风忽然气呼呼地说。
张雨伶微微一笑,知道她说到了这位大公子的痛处。然后,话锋一转,“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们家里如今又有了一位三公子那?”
“你说稽亮呵——嗨,我也为这个事犯愁——”
“你是说他叫稽亮是吗?”
“不错,那就是他的名和姓。不过,天知道他到底应该姓甚名谁才对。”
“这个话又是怎么说的,难道他还有别的名姓不成?”
“或许吧。毕竟他是我爹的私生子,照理应该姓施的。”
“稽亮是你父亲的私生子?!”张雨伶显然十分好奇。
“那是自然。要不,我爹也不会想着分一份家产给他。”
“你岂不是连一半也得不到?”
“唉,这个事情还真是气人耶,原本照着我的意思是要跟那小子好好论论理的,谁知见着了他的面,心里反而十分喜欢他,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血缘的关系,反正,现在也就那么回事了。不过 夫人,您是怎么知道稽亮的?”
“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指望地产这个小圈子里有谁不知道——昨天我本来也是要去的,你弟弟邀请了我们,但是佳奇临时有些事情,又赶上我患了感冒,这才错过了目睹三公子风采的机会——就算这样,夜里还接了几个电话,几位太太都异口同声地告诉我,她们在水晶宫里遇见了‘花神公子’——所以,我就想向你打听打听稽亮的事情。”
听张雨伶这样一说,施林风放心了,心说:“你既然是为了稽亮,这顿饭我也得吃痛快了才行。” 脸上的表情随之一变,颇有些施恩于人的意思。所以,当秘制的菜肴端上桌时,一点都没客气,只管捡着从前喜欢吃的往嘴里填,那个旁若无人的派头,好像他才是请客的正主儿。张雨伶见了,劝他吃慢一些。“还是反腐好啊,”她自己也夹起一口菜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说:“要是放在从前,不等上十天半月的你都不用想进这儿的门。”
“可不,我以前的老婆特别馋这儿的菜,一个月最多也只能来上两三次而已。”
除了吃,施林风不想说任何其他的事,张雨伶非常无奈,只得耐心地等着他吃饱喝足,直到施林风喝完最后一口燕窝粥,一抹嘴说:“您还甭说,我的这位三弟可真是个人物,我觉得,但凡是个女人,没不喜欢他的。”
“我能见见他吗?”张雨伶盯着施林风仍在咀嚼的嘴巴问。
“以后肯定有机会——”
“我今天就想见他。”
“不至于这么急吧。”
“怎么不急。你倒是想呵,当我的朋友们一个个的搂抱着‘花神公子’跳舞的时候,我却在自己的家里傻乎乎地睡觉,这个滋味该有多不好受——你能懂吗?”
“懂——懂——”施林风带着一脸自鸣得意的蠢笑,感觉颇为受用地说:“但是今天肯定不行。要我看,不妨这样,改日我约了他,也好让你们有机会单独见上一面如何?”
“我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么,改日却是不如撞日,还是今天吧,我正好奇着那。”
“今天不行。” 施林风说的十分坚决。
“那么,你看这个行吗?” 说着话,张雨伶从她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又往着施林风的面前推了推。“这里有十万块钱,算是你帮我牵线搭桥的辛苦费——这个事你办得了吗?”
到了此时,施林风明白了张雨伶约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和他做个交易,细细的在心底一想,顿时恍然大悟,除了他,真就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马上意识到了自身的价值,显然,不是十万块钱的事。于是就说:“我现在的确非常需要钱,但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干给人拉皮条的事。”
“真的要让你来拉皮条,也不能只给你这么点钱的呀,我不过就是为了让你给稽亮买点需要的东西,只要找个借口把他带出来,当我们是偶然遇上,随便说几句话也就是啦。”
“此话当真?”
“需要作假不成!”
施林风又想了想,最终决定和张雨伶成交,全只为在这样一场交易中他是绝不会吃亏的,自然那,稽亮也不会吃亏,如此,何乐不为。便说:“就这样吧,稽亮也是刚刚搬去大望路的别墅,怕是还缺不少的东西,你既这么急着要见他,出点钱也算是给他个见面礼。据说,一般的明星们去酒席上喝杯酒也要十万八万的,稽亮可是比那些个明星有魅力的多呐。”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张雨伶笑魇如花地微微颌首道:“我呀,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还真没想过要和他怎样哩。”两个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施林风毫不客气地拿上卡走了。一边走,他还一边安慰自己说,这娘们专干坑害老公是事,不花她的钱简直天理不容。张雨伶目送他离开之后,人却是动也没动,照旧挺身坐在餐桌边,只是忽然拿出了她的手机,在朋友圈里翻出一张照片,点击后打开来,一张不知是由谁在水晶宫里偷拍出来的稽亮的照片出现在了眼前,照片下面,火红的写着四字:“花神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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